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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山大学硕士学位论文(2003年度)Word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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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山大学硕士学位论文(2003年度)

从汉隋唐宋四代史志所见的《庄子》传本

专业:中国哲学

方向:中国古代哲学

导师:陈少明教授

作者:潘大为

答辩委员会(签名)

主席:

委员:

2003年5月

声明

本人郑重声明:所呈交的学位论文,是本人在导师的指导下,独立进行研究工作所取得的成果。除文中已经注明引用的内容外,本论文不包含任何其他个人或集体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作品成果。对本文的研究作出重要贡献的个人和集体,均已在文中以明确方式标明。本人完全意识到本声明的法律结果由本人承担。

潘大为

2003年5月18日

感谢台湾中华儒道研究协会支持

《从汉隋唐宋四代史志所见的〈庄子〉传本》

摘要

《〈史记〉中的〈庄子〉》考察《史记?庄子列传》描述的古本《庄子》的面貌。

《从汉隋唐宋四代史志所见的〈庄子〉传本》分析汉隋唐宋四代史志中记录的《庄子》变迁。

依据以上两文提供的文献学背景,《对“庄子非孔说”的两种辨正》比较两篇宋人对《庄子》哲学的解说。

关键词:《史记》史志《庄子》传本篇卷

Title: Textual Versions of Zhuang-Zi in the Catalogues in the Annals of four Dynasties

Major: Chinese Philosophy

Name: Pan Da Wei

Supervisor: Chen Shao Ming

Abstract

Zhuang-Zi in Shi-Ji studies the face of Zhuang-Zi of archaic textual version appeared in the Biography of Zhuang-Zi of Shi-Ji.

Textual Versions of Zhuang-Zi in the Catalogues in the Annals of four Dynasties analyses the textual evolution of Zhuang-Zi in Han, Sui, Tang and Song Dynasty. Based on the philological fact above mentioned, Two Essays on Zhuang-Zi as a Confucianism’s Opposition makes a contrast between two explanations of Zhuang-Zi philosophy given by two writers in Song Dynasty.

Keywords: Shi-Ji, the Catalogue in the Annals, textual version of

Zhuang-Zi, chapter, volume

目录

摘要 (Ⅰ)

目录 (Ⅱ)

引子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1 《史记》中的《庄子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2从汉隋唐宋四代史志所见的《庄子》传本……………p.9 对“庄子非孔说”的两种辨正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21 参考文献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25 文献综述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26 附录一:俞正燮《庄子司马彪注集本跋》……………p.27 附录二:王安石《庄周》(上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27 附录三:苏轼《庄子祠堂记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p.28 附表:汉隋唐宋四代史志中的《庄子》………………p.29

引子

《庄子》并不故弄玄虚,然而它的单纯却正是它令人着迷的地方。不论后来者从中读出多少微言大义,这种单纯仍然存在于我们的肉眼就可以凝视的文字本身,正如风行水上,月至中天,诗人吟咏后,我们看它们的眼便从此不同。但是有太多诗句翱翔在月亮和我的手指之间:

始臣之解牛之时,所见无非牛者;三年之后,未尝见全牛也。

庖人所见,无非牛也。

《史记》中的《庄子》

《庄子》及庄子,正史始见《史记?老子韩非列传》:

庄子者,蒙人也,名周。周尝为蒙漆园吏,与梁惠王、齐宣王同时,其学无所不窥,然其要本归

于老子之言,故其著书十余万言,大抵率寓言也。作渔父、盗跖、胠箧,以诋訾孔子之徒,以明

老子之术。畏累虚、亢桑子之属,皆空语,无事实。然善属书离辞,指事类情,用剽剥儒墨,虽

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。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,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。楚威王闻庄周贤,使使

厚币迎之,许以为相。庄周笑谓楚使者曰:“千金,重利,卿相,尊位也。子独不见郊祭之牲牛

乎?养食之数岁,衣以文绣,以入太庙。当是之时,虽欲为孤豚,岂可得乎?子亟去,无污我。

我宁游戏污渎之中以自快,无为有国者所羁,终身不仕,以快吾志焉。”1

《庄子》一书(以及其它诸子书),意旨如何姑且不论,毕竟有典有册,考其前后本末,即知流传有绪,不是天书。《史记?八书》不录典籍,上录《史记》列传的记载是今人了解汉武时(史迁作书时)《庄子》一书——准确地说是《史记》所云“十余万言”——的面貌的依据。但是,《史记》列传关注的中心在传主,体例与后世史书的艺文志/经籍志大有不同,但正如清人章学诚所言2,此中包含的信息并不局限于体例而能一脉贯通。以“见书不见人”之眼观之,《史记》庄子列传恰是对《庄子》——“十余万言”——的一篇极妙的介绍:

庄子者,蒙人也,名周。周尝为蒙漆园吏,与梁惠王、齐宣王同时。

作者的名氏爵里和生活时代。

其学无所不窥,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。

作者的思想要旨。

故其著书十余万言,大抵率寓言也。

篇幅、风格。本句唐人司马贞《史记索隐》3(以下简称《索隐》)注:“其书十万余言,率皆立主客,使之相对语,故云偶言……”视“其著书十万余言”意即“其书十万余言

1《史记?老子韩非列传》。

2章学诚《校雠通义?卷三?汉志六艺第十三?之三》:“《艺文》虽始于班固,而司马迁之列传,实讨论之。观其叙述,战国、秦、汉之间著书诸人之列传,未尝不于学术渊源,文词流别,反复而论次焉。刘向、刘歆盖知其意矣。故其校书诸叙论,既审定其编次,又推论其生平;以书而言,谓之叙录可也;以人而言,谓之列传可也。史家存其部目于《艺文》,载其行事于列传,所以为详略互见之例也。……《艺文》据籍而纪,其于现书部目之外,不能越界而书,固其势也。古人师授渊源,口耳传习,不著竹帛者,实为后代群籍所由起。盖参观于列传,而后知其深微也。……《艺文》一志,实为学术之宗,明道之要,而列传之与为表里发明,此则用史翼经之明验也。”(章学诚著《校雠通义》未见有单行本,可参看中华书局1994年版章学诚著、叶瑛校注的《文史通义校注》后附,引文见该书第1023-4页。)

3本文引《史记》古注两种:唐人司马贞《史记索隐》和唐人张守节《史记正义》,可看《史记》,(汉)司马迁撰、含(南朝宋)裴骃集解、(唐)司马贞索隐、(唐)张守节正义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6年。

”、这“十余万言”是庄子所著的一本完书,非。史迁“据……诸子百家之书”4作《史记》,,然而当史迁作《史记》之时,彼“诸子百家之书”尚不是诸子百家之“书”也。列传言诸子著“书”处甚多,以书名、字数、篇目(含篇数和篇名)的有无分类如下:

有仅记书名者:

《管晏列传》(晏子):“太史公曰:吾读管氏牧民、山高、乘马、轻重、九府,及晏子春秋,详哉其言之也。既见其著书,欲观其行事,故次其传。至其书,世多有之,是以不论,论其轶事。”

有记书名、篇数、不记篇名者:

《老子韩非列传》(申子):“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。著书二篇,号曰申子。”

《孟子荀卿列传》(孟子):“(孟子)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,述仲尼之意,作孟子七篇。”

有记字数、篇数者:

《老子韩非列传》(老子):“关令尹喜曰:‘子将隐矣,强为我著书。’老子乃著书上下篇,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。”

有仅记字数者:

《孟子荀卿列传》(荀子):“(荀卿)于是推儒、墨、道德之行事兴坏,序列著数万言而卒。”

有仅记篇数者:

《老子韩非列传》(老莱子):“或曰老莱子,亦楚人也,著书十五篇,言道家之用。”

《孟子荀卿列传》(慎到):“慎到著十二论,环渊著上下篇。”

有记字数、列举部分篇名者(庄子入此类):

《老子韩非列传》(韩非):“(韩非)故作孤愤、五蠹、内外储、说林、说难十余万言。人或传其书至秦。秦王见孤愤、五蠹之书,曰:‘嗟乎,寡人得见此人,与之游,死不恨矣!’李斯曰:‘此韩非之所著书也。’……”

《孟子荀卿列传》(驺衍):“(驺衍)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,终始、大圣之篇十余万言。”

有仅列举部分篇名者:

《管晏列传》(管子):“太史公曰:吾读管氏牧民、山高、乘马、轻重、九府,及晏子春秋,详哉其言之也。既见其著书,欲观其行事,故次其传。至其书,世多有之,是以不论,论其轶事。”

《屈原贾生列传》(屈原):“太史公曰:余读离骚、天问、招魂、哀郢,悲其志。适长沙,观屈原所自沉渊,未尝不垂涕,想见其为人。”5

私人著述始于战国,已为人熟知6,但著述的情形如余嘉锡所说7,“古人著书,并无专集,

4《史记索隐》序:“……又其属橐,先据左氏《国语》、《系本》、《战国策》、《楚汉春秋》及诸子百家之书,而后贯穿经传,驰骋古今,错综隐括,各使成一国一家之事。”

5“屈原赋二十五篇”,《汉书?艺文志》不入《诸子略》而入《诗赋略》。屈原与诸子同时,著述体例(不是文体)可以与诸子互照,故此处一并列出。

6参看罗根泽著《战国前无私家著作说》。收入罗根泽著、周勋初编选《罗根泽说诸子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1年。

7语出余嘉锡《古书通例??案着录第一?汉志着录之书名及别本单行》。《古书通例》收入余嘉锡著、周士琦编选《余嘉锡说文献学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1年版,引文见该书第200页。并可参看傅斯年著《战国文籍中之篇式书体——一个短记》,原文见《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》第一本第二分(1930年),收入傅斯年著、吕文浩选编《出入史门》,浙江人民出版社,1998年。

往往随作数篇,即以行世。

”此种别行的散篇,亦即《史记》云诸子著“书”之“书”。上录《老子韩非列传》“秦王见《孤愤》、《五蠹》之书”一段内,“韩非之所著书”不指《韩非子》而指散篇《孤愤》、《五蠹》,即是明证。“老子乃著书上下篇”之书、“著书二篇,号曰申子”之“书”、“故其(庄子)著书十余万言”之“书”等,也都是指这种散篇,而不指《老子》、《申子》(《申子》者,先有“著书二篇”,然后“号曰申子”)、《庄子》书。所以即便其人一生著作不辍,然而著述辑集,亦必“迨及暮年或其身后,乃聚而编定之。其编次也。或出于手定,或出于门弟子及其子孙,甚或迟至数十百年,乃由后人收拾丛残为之定著……秦、汉诸子,惟《吕氏春秋》、《淮南子》之类为有统系条理,乃一时所成,且并自定篇目,其它则多是散篇杂著,其初原无一定之本也。”8

由是观之,所谓某子之“书”,本来即是由后人编篡而成的“某子著述集”,并不是由某作者(某子)造意结构、“有统系条理,乃一时所成,且并自定篇目”的一本著作;造意结构、自成首尾者,仅是在成“书”之前已广布流传、后被收入其“书”作为“书”的组成部分的一篇一章;而篇目的取舍、排列乃至裁剪,从而成“书”的整体面貌——包括“书”名——并不取决于这些篇目的作者,端看编“书”人、传“书”人的眼光与手段9(而且这个由散篇编篡成书的过程也未必是一次性的10)。故曰“庄子著书十余万言”可,曰“庄子著《庄子》十余万言”则非,余嘉锡“古之诸子即后世之文集”说,即是此意11。司马贞作《索隐》,时在唐开元年间,考《庄子》一书,自《汉书·艺文志》“道家者流”有“《庄子》五十二篇”后,历朝史书《艺文志》(《经籍志》)均有著录,足证成书甚早,流传久远。司马贞将“故其著书十余万言”理解为“其书十余万言”,当是不知史迁据以作庄子列传者,与唐代的《庄子》传本的形貌并不相同,后者虽然其来有自,毕竟是“第二手”下,又翻过数重了。

上述,欲概观某子著述,必待其平生随作随传的散篇辑集为一而后可,而且所得的辑集是相对完全的(但不必定是唯一的)。所得著述辑集的概貌体现为字数与篇数,两项记其一,已可说明史迁能合某子(传世的)著述而为一观。然而以上《史记》录诸子“书”,记书名者三(《晏子春秋》、《申子》、《孟子》),记书名兼记篇数者二(《申子》、《孟子》),或记字数而不言篇数、或记篇数而不言字数、或字数与篇数并记、然而皆不记书名者十之八九。既已将平生著述合为一观,岂能不题书名?可能是史迁所见的诸子“书”,包括庄子的“十余万言”在内,还只是其人著述的初步辑集,尚未由后学“推本其学之所自出,以人名其书”12,遑论于一“书”之内甄别为《内》《外》篇。不过书名虽阙,但所得辑集有十余万字之多,一家之学,名下已经蔚然可观了。

又:依史迁说,庄子的著述有十余万字。但今本《庄子》只有七万字左右。而司马贞所见《庄子》虽与史迁所见“书”年代悬隔,然而《索隐》照抄史迁“十余万言”之说而不加置评,莫非司马贞所见的《庄子》传本与史迁所见“书”字数大致不差,面貌较今本更古吗?

8语出《古书通例??论编次第三?古书单篇独行之例》,见《余嘉锡说文献学》第238-9页。

9参看张舜徽著《群书辨惑二十讲》中第四节《子史标题辨惑》(上)、第五节《子史标题辨惑》(下)。收入张舜徽著、张君和选编《张舜徽学术论著选》,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7年版。

10郑良树:“古籍其实是一种有生命的有机体,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,它们是生机蓬勃,有增减的变化,也有衍生异化等的演变;即使已编篡‘定型’的书,也不排除有第二及第三次编辑的可能,把初编未曾搜入的材料,或者初编以后衍生出来的新材料再行篡集。”语出郑良树著《诸子著作年代考》一书的序文(《论古籍辨伪的名称及其意义》),北京图书馆出版社,2001年版,第6-7页。并参看收入该书的《论晏子春秋的编写及成书过程》一文。

11参看《古书通例??案着录第一?古书书名之研究》。

12余嘉锡《古书通例??案着录第一?古书书名之研究》:“(周秦)古人着书,多单篇别行;及其编次成书,类出于门弟子或后学之手,因推本其学之所自出,以人名其书。”见《余嘉锡说文献学》第190页。

作渔父、盗跖、胠箧,以诋訾孔子之徒,以明老子之术。

名篇。上述,史迁论庄子著述,未及篇数;但字数既有十余万之多,合篇数亦不少,假设有数十篇,应不为过。但列传言及诸子著述,本意在明其家学而不在遍录其书,故列传所举出的篇目,当是史迁以为最能见其宗旨(“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”)者。唐人张守节《史记正义》(以下简称《正义》)(也作于唐开元年间)云:“此庄子三篇名(指《渔父》、《盗跖》、《胠箧》),皆诬毁自古圣君、贤臣、孔子之徒营求名誉,咸以丧身,非抱素任真之道也。”与史迁所述三篇主旨正同;张守节所据以为《史记》作注的《庄子》传本中的《渔父》等三篇与史迁所见三篇文句是否尽同虽不可知,要亦源出一本。三篇今本《庄子》俱存(《渔父》在杂篇第三十一,《盗跖》在杂篇第二十九,《胠箧》在外篇第十),要亦不差。然而史迁于“十余万言”之中不举今人看重的《齐物论》、《逍遥游》等(或是史迁未见,或是史迁见到但不重视,故不称引,两种情况都说明其时受人——世人和史家——重视的庄学著述与后世不同)而特举《渔父》、《盗跖》、《胠箧》者,为何?傅斯年的解释是:“盖今本庄子乃魏晋

间人观念所定(指郭象定本),太史公时,老氏绌儒学,儒学绌老氏,故此数篇独重。”13判

别甚明,但其中尚有一语不能道尽处——

章学诚有言:“学者不可无宗主,而必不可有门户。”14——《史记》时,“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,儒学亦绌老子”15者,门户是也;“其学无所不窥,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”者,宗主是也;《渔父》、《盗跖》、《胠箧》之作,欲“以诋訾孔子之徒,以明老子之术”,门户是也。《史记》老、庄、申、韩合传,“皆原于道德之意,而老子深远矣”16,正明史迁眼

中的庄子,并不自成一家之法,而以老子之家法为法;既以老子之家法为法,又欲立传勾画其自家面目,则不能不在地表上划线,持宗主以为门户;既持宗主以为门户,那么最能见其

面目特征的,并非洋洋洒洒“散道德,放论”17的浮词,而莫过于其著述中持门户之见最深、

攻击异端最烈的篇章。亡佚的已无从谈论,遍览今本所存的篇目,《渔父》、《盗跖》、《胠箧》门户之深、攻讦之酷,庶几无出其右。十余万言中独举三篇,并非率尔为之。

但是,既视庄学为老学的附庸,又何必为其强立一传、勾画其并不清晰的“自家面目”?前述,“故其著书十余万言”,指明当时附在庄子名下、流传于世的辑集已有十余万字之量,规模和影响虽不及儒、老,却绝对不是修史者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道。但是,如果《史记》说庄子“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”是汉初黄老之学大行之下的自然反应,那么其后《史记》变其宗主为其门户,不论是史迁独识还是史迁采俗说入己书,都是彼时儒老自悬门户、相攻不已的偏狭世风的体现。时流易趋如是。

然而史迁以为最见庄学宗旨者,却是宋以后人眼中《庄子》书最为可疑的篇目。自苏轼《庄子祠堂记》首疑其伪,是非纷纭,余响至今不绝——不是因为《盗跖》等篇文义不明,相互抵牾的理解都可以自圆而并存,而是由于《庄子》篇目参差而《盗跖》等篇文风刻露,

13傅斯年《史记研究》,收入傅斯年著、陈克艰选编《史料论略以及其它》,辽宁教育出版社,1997年版。14语出章学诚《文史通义?内篇五?浙东学术》。见《文史通义校注》第523页。

15《史记?老子韩非列传》。

16《史记?老子韩非列传?赞》:“太史公曰:‘老子所贵道,虚无,因应变化于无为,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。庄子散道德,放论,要亦归之自然。申子卑卑,施之于名实。韩子引绳墨,切事情,明是非,其极惨礉少恩。皆原于道德之意,而老子深远矣。’”

17同上。

派性鲜明,解释者或弃或取,全无转圜之地。然而,对“十余万言”的成书由来和著作体例尚未辨明,仅从义理或辞章上断其真伪,实难使人心服。上文曾引《老子韩非列传》韩非著书事:“……秦王见孤愤、五蠹之书,曰:‘嗟乎,寡人得见此人,与之游,死不恨矣!

’李斯曰:‘此韩非之所著书也。’……”可见诸子的著述不独写成后以散篇流行,而且传世的散篇亦不题作者的姓名(章学诚:“此见古人无意为标榜也。”18);作者的姓名并传其书者亦往往不晓,唯近者知之。然则后来辑集某子著述合为一观者,又焉知此种不题作者姓名而传云某子所作的散篇确系此子所著?漏取和误收已经难免,后世复将此种不纯的辑集一概题云“某子书”,以为书中的内容尽出其人,又误。然而此间更有不可以真伪论者:“古人著书,不自署姓名,惟师师相传,知其学出于某氏,遂书以题之,其或时代过久,或学未名家,则传者失其姓名矣。即其称为某氏,或出自其人手著,或门弟子始著竹帛,或后师有所附益,但能不失家法,即为某氏之学。……自汉武以后,九流之学,多失其传。文士著书,强名诸子,既无门徒讲授,故其书皆手自削草,躬加撰集。盖自是而著述始专……后人习读汉以后书,有因《隋志》于古书皆题某人撰,妄求其人以实之,遂谓古人著书,亦如后世作文,皆必手著。于其中杂入后人之词者,辄指为伪作,而秦、汉以上无完书矣。不知古人著述之体,正不如是也。”19

上述,司马贞把史迁“其著书十万余言”理解为“其书十万余言”,反映出唐人对上古人著作体例已然隔膜;史迁汉初人,所见被认为是庄子著述的庞大辑集未必尽是庄子的亲作,然而并不辨其中孰出庄子、孰出庄子后学、孰出后人附会依托,一笔记云“故其(庄子)著书十余万言”者,可见史迁时诸子家学传承已然不明,人于所见诸子书,亦已不知其由来。但是,在史迁为不知、不辨、颠倒错乱亦不为怪者,在今人却正不可不知、亦不可不辨。而且不以真伪论其书,不等于不必问其书变化由来、不辨书中诸篇之所从出20。章学诚有所谓“一人之史”:“有一代之史,有一国之史,有一家之史,有一人之史……集之始于流别也,后人汇聚前人之作,欲以览其全也。亦犹撰次诸子,即人以名其书之意也。诸子之书,载其言并记其事,以及他人之言其言者,而其人之全可见也。” 21既收其人手著,又录弟子门人所记其人言行,并录入后学发挥之作,从而,被史迁认作是“其(庄子)著书十余万言”的辑集,不仅不是一本“庄子写的书”,而且也不是“庄子著述集”,反而更象是一本“有关庄子的书”,一本“庄子著述和研究资料合集”。由此将史迁眼中与宋人眼中《盗跖》等篇的两种面目重新看过,正中章学诚所道:“庄周《让王》、《渔父》诸篇,辨其为真为赝,屈原《招魂》、《大招》之赋,争其为玉为瑳。固矣夫!文士之见也。”22

畏累虚、亢桑子之属,皆空语,无事实。

本句是难句。“畏累虚、亢桑子”歧解有二:一说指篇名“《畏累虚》、《亢桑子》”,如清人俞正燮23;一说指庄书中的人物(或地点),如唐人张守节(说见后)。二说暗通之处在于

18章学诚《文史通义?内篇四?繁称》:“古人著书,往往不标篇名,后人校雠,即以篇首字句名篇;不标书名,后世校雠,即以其人名其书。此见古人无意为标榜也。”见《文史通义校注》第395页。可参看《古书通例?案着录第一?古书不题撰人》、《辨附益第四?古书不皆手著》,见《余嘉锡说文献学》第182页以下、第259页以下。

19语出《古书通例?辨附益第四?古书不皆手著》,见《余嘉锡说文献学》第259页。

20参看郑良树《诸子著作年代考》一书的序文(《论古籍辨伪的名称及其意义》)和后记,北京图书馆出版社,2001年版。

21语出章学诚《文史通义?内篇四?说林》,见《文史通义校注》第348页。

22同上。

23(清)俞正燮《癸巳存稿?庄子司马彪注集本跋》:“庄子,《史记》言其著书十余万言,其篇目有《渔父》、《盗跖》、《胠箧》、《畏累虚》、《亢桑子》。”下文又有“今知所阙十九篇目,《畏累虚》、《惠施》、淮南王《庄子略要》而已”似以《亢桑子》即今本《庚桑楚》。见《癸巳存稿》卷十二。俞正燮《癸巳存稿》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《传世藏书?子库?文史笔记》有收入。

章学诚所说:“古人著书,往往不标篇名,后人校雠,即以篇首字句名篇。”24亦即史迁所见“十余万言”中不但有关于“畏累虚、亢桑子”的内容,而且这些内容可能分别处在两个篇目的开头,故人能“取篇首二字为其题目”25——本句“畏累虚、亢桑子”如指篇名,则说明史迁所见“十余万言”在《渔父》、《盗跖》、《胠箧》外,又有《畏累虚》、《亢桑子》篇。

本句《索隐》注:“按《庄子》,畏累虚,篇名也,即老聃弟子畏累。”可知司马贞据以为《史记》庄子列传作注的《庄子》传本中有《畏累虚》篇,该《畏累虚》篇有关于“老聃弟子畏累”的内容,此其一。司马贞并认为列传“畏累虚”指《畏累虚》篇,此其二。今本《庄子》无《畏累虚》篇,仅《庚桑楚》篇(杂篇第二十三)首句“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,遍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累之山”留有痕迹,且已变人名(“老聃弟子畏累”)为地名(“畏累之山”)。而今本《庚桑楚》文中的人物“庚桑楚”(“庚桑子”),在《索隐》注中也可窥见一斑:“亢音庚。亢桑子,王劭本作‘庚桑’。司马彪云:‘庚桑楚,人姓名也。’”

列传“畏累虚、亢桑子”并列,或同指庄子著述篇名,或同指“十万余言”中的虚构人物(地点),二者必居其一,断无“畏累虚”是篇名而“亢桑子”是“人姓名”的道理。如果司马贞所据《庄子》传本在《畏累虚》篇外,又有《亢桑子》(或《庚桑》)篇,则司马贞不但无理由不认为《史记》文中的“亢桑子”(“庚桑”)同样地是指《亢桑子》(或《庚桑》)篇,而且无理由不效仿前例自行注明。然而,《索隐》明言“畏累虚,篇名也”,对“亢桑子”却只列举异本(王劭)他说(司马彪)而无自注——不仅如此。司马彪注本《庄子》今不传,

看唐初人陆德明《经典释文?庄子音义?杂篇庚桑第二十三》26(以下简称《释文》)篇名下

陆氏自注:“以人名篇,本或作庚桑楚。”“老聃之役”《释文》注:“司马云:‘役,学徒、弟子也。’”“庚桑楚”注:“司马云:‘楚,名。庚桑,姓也。太史公书作亢桑。’”注中“司马”即司马彪。司马彪说“太史公书作亢桑”,意谓《史记》庄子列传“畏累虚、亢桑子之属”中的“亢桑子”即“庚桑”,指人名——将《索隐》引司马彪注与《释文》引司马彪注对看,不但没有丝毫迹象表明司马贞据以为《史记》庄子列传作注的《庄子》传本中有《亢桑子》(或《庚桑》)篇,而且没有丝毫迹象暗示司马贞将《史记》庄子列传“亢桑子”三字理解为篇名,此其三。然而《索隐》称“畏累虚”是篇名后又云“即老聃弟子畏累”,复引司马彪“庚桑楚,人姓名也”说注列传“亢桑子”三字,能否猜测,司马贞所据《庄子》传本中无“亢桑子”而有“庚桑楚”,而且有关虚构人物“老聃弟子畏累”和“庚桑楚(亢桑、亢桑子、庚桑)”的记载,是同在传本——由司马贞引司马彪《庄子》注可知司马贞曾见司马彪《庄子》注。看《释文》“畏垒”二字别注,“垒”字下有:“崔本作累……李云:‘畏垒,山名也。或云在鲁。又云在梁州。’”与今本《庄子》“畏累之山”说合,与司马贞“老聃弟子畏累”说大异。司马彪《庄子》注,《释文》“畏”“垒”二字下无,但“老聃之役”、“庚桑楚”以下多有称引,司马贞据以为《史记》庄子列传作注的《庄子》传本,当不是司马彪注本——的《畏累虚》篇中?此其四。

再看本句张守节《正义》注:“《庄子》云:‘庚桑楚者,老子弟子,北居畏累之山。’……此篇寄庚桑楚以明至人之德,韂生之经,若槁木无情,死灰无心,祸福不至,恶有人灾。言庄子杂篇《庚桑楚》已下,皆空设言语,无有实事也。”引文出自《庚桑楚》篇,字句与今本《庚桑楚》篇首略同,而且张氏所见《庚桑楚》篇也在《杂篇》内,与今本

24语出《文史通义?内篇四?繁称》,见《文史通义校注》第395页。

25成玄英《庄子序》:“《内篇》理深,故每于文外别立篇目,郭象仍于题下即注解之,《逍遥》、《齐物》是也。自《外篇》以去,则取篇首二字为其题目,《骈拇》、《马蹄》之类是也。”见(清)郭庆藩撰,王孝鱼点校:《庄子集释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61年。

26《经典释文》多散入后人注本的诸子书。单行本可看中华书局1983年版。

《庚桑楚》篇同,此其五。

《正义》引《庚桑楚》篇本文注本句,但对《庚桑楚》篇本文“庚桑楚者,老子弟子,北居畏累之山”的“畏累之山”和“庚桑楚”如何化为本句的“畏累虚”和“亢桑子”却语焉不详,对《索隐》所说的“亢桑子”、“庚桑”以及《索隐》引司马彪“庚桑楚”之间的异同更无所论及;《索隐》详解“畏累虚”、“亢桑子”,但《索隐》说“亢桑子”极小心,一若司马贞据以为《史记》庄子列传作注的《庄子》传本中并无“亢桑子”三字,称“畏累虚”出自篇名后,又有“老聃弟子畏累”一说,孤文单证,不可理喻——是司马贞务求详赡而张守节仅观其大略,还是二人所据《庄子》传本不同?抑或二人分别为之作注的《史记》传本文字有歧异?如果前文司马贞所据《庄子》传本中关于“庚桑楚(亢桑、亢桑子、庚桑)”和“老聃弟子畏累”的记载同在《畏累虚》篇中的猜测可以成立,那么由司马贞所据的《庄子》唐代传本揣测汉初人史迁所见的“十余万言”,《史记》“畏累虚、亢桑子”,可能仅指同见于史迁所见《畏累虚》篇之内的虚构人物,而不指《畏累虚》篇和《亢桑子》篇。至于司马贞所据《庄子》传本的《畏累虚》篇与张守节所据《庄子》传本的《庚桑楚》篇又相去几何,是否俱是今本《庚桑楚》篇的前身,不详。无论如何,“畏累虚”、“亢桑子”与《渔父》等三篇一样,在史迁眼中代表了“十余万言”的风格。然而从汉初人眼中最见庄学风格的“畏累虚、亢桑子之属”到今本《庄子》杂篇中的粲然遗迹(看前引《庚桑楚》篇本文)路途漫长,司马贞、张守节所据的《庄子》唐代传本与史迁所见的“十余万言”相去几何,已不能得知。而司马贞的《畏累虚》篇和张守节的《庚桑楚》篇,都作为历史中闪现的遗踪片影,反映出史迁所见的“十余万言”作为“有生命的有机体”(郑良树语)在后世的流行变迁。

然善属书离辞,指事类情,用剽剥儒墨,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。

作者其学在当时诸子之学中的位置。

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,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。

作者其人在当时现实社会中的位置。以下并举作者一事为例。

楚威王闻庄周贤,使使厚币迎之,许以为相。庄周笑谓楚使者曰:“千金,重利,卿相,尊位也。

子独不见郊祭之牲牛乎?养食之数岁,衣以文绣,以入太庙。当是之时,虽欲为孤豚,岂可得乎?

子亟去,无污我。我宁游戏污渎之中以自快,无为有国者所羁,终身不仕,以快吾志焉。”

牺牛孤豚(犊)故事,见今本《庄子?杂篇列御寇第三十二》:“或聘于庄子,庄子应其使曰:‘子见夫牲牛乎?衣以文绣,食以刍菽。及其牵而入于太庙,虽欲为孤犊,其可得乎!’”惟文字简繁有别,可知史迁立言有本——并且凡《史记》庄子列传拈举者,均在今本《外》《杂篇》之内。但本段《正义》注:“《庄子》云:庄子钓于濮水之上,楚王使大夫往,曰:‘愿以境内累。’庄子持竿不顾,曰:‘吾闻楚有神龟,死二千岁矣,巾笥藏之庙堂之上。此龟宁死为留骨而贵乎?宁生曳尾泥中乎?’大夫曰:‘宁曳尾涂中。’庄子曰:‘往矣,吾将曳尾于涂中。’与此传不同也。”并不说牺牛孤豚故事的出处,反而引述《庄子》中情节雷同的神龟故事与列传的记载对照,当是张守节所据以为《史记》列传作注的《庄子》传本中,并无史迁记载的牺牛孤豚故事,故举其所见《庄子》传本中最为接近的故事备考。《正义》所举神龟故事见今本《庄子?外篇秋水第十七》:“庄子钓于濮水,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,曰:‘愿以境内累矣!’庄子持竿不顾,曰:‘吾闻楚有神龟,死已三千岁矣,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。此龟者,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?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?

’二大夫曰:‘宁生而曳尾涂中。’庄子曰:‘往矣!吾将曳尾于涂中。’”与《正义》引文略同。吴承仕云:“庄生对楚使,谓死而留骨,不如生而曳尾,文见《至乐》篇。(按:文在《秋水》篇。吴说误。)而牺牛孤犊之喻,乃所以辞国之聘,事异而辞指大同,故史公并为一谈,要之皆寓言也。”27史迁裁剪庄子故事入其书,但取精神,改写润饰在所不免,两故事“事异而辞指大同”、“要之皆寓言也”,极是,但此故事与彼故事毕竟各有出处,历历如上,“一字片言,必标所出”28,不可不辨。

从汉隋唐宋四代史志所见的《庄子》传本

《庄子》一书,自《史记》庄子列传以后,又有历朝书目等代记变迁,考其先后本末,即知流传有绪,不是天书。尽管世易时移,无止无常,《庄子》成书时的最初形貌无由为后人所见,但是后人对于《庄子》一书在历史中的流传变迁,却能由有限的史籍(主要是历代正史的艺文志/经籍志29)中努力获得不完全的了解,并由此推想《庄子》在哲学史中的可能真相。

1. 从《汉书·艺文志》到《经典释文》(上)

《史记》有庄子列传,但《史记?八书》不录典籍,现存的庄子所著书在历代正史的艺文志/经籍志(以下简称史志)中的最早记录见于《汉书·艺文志》(以下简称《汉志》)。《汉志?诸子略》著录道家“三十七家,九百九十三篇”30,中有:

庄子五十二篇。名周,宋人。

列子八篇。名圄寇,先庄子,庄子称之。

公子牟四篇。魏之公子也。先庄子,庄子称之。31

这也是对庄子著作的最早的正式记录。其中言庄子者一,言及庄子者二,较之同在《诸子略》道家部的“老子”三家经传32固然单薄,然而上引《汉志》“列子”、“公子牟”两条,

27吴承仕《经典释文叙录疏证》,中华书局,1983年版,第161页。

28章学诚《文史通义?内篇?说林》:“著作之体,援引古义,袭用成文,不标所出,非为掠美,体势有所不暇及也。亦必视其志识之足以自立,而无所藉重语于所引之言;且所引者,并悬天壤,而吾不病其重见焉,乃可语于著作之事也。考证之体,一字片言,必标所出。所出之书,或不一二而足,则必标最初者。乃是慎言其余之定法也。”见《文史通义校注》第349页。

29历代正史的艺文志/经籍志均有失录之书;看严灵峰《周秦汉魏诸子知见书目?道家?庄子》(《周秦汉魏诸子知见书目》第二卷,严灵峰编著,台北正中书局,民国64年版)所集历代解庄注庄之书,见于历代正史的艺文志/经籍志的不过大半。但正如姚名达所说:“向来撰目录者多据其所典藏之书而从事焉,或官府世守,或私家新收,于以登记名目,取便稽寻,其在当时当地之功效甚大。然时移世易,彼琅环插架之书既多毁灭,轴签编目之录亦鲜流传。后人欲考镜古代学术源流,书籍存佚,舍史籍中之艺文、经籍志,殆莫由焉。……史志之所以见重于世,即斯之由也。”语出姚名达《中国目录学史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2年版,第166页。

30《汉志·诸子略·道家》。

31同上。

32《汉志·诸子略·道家》“老子”一家著录书四种,其中传三种:《老子鄰氏经传》四篇。《老子傅氏经说》三十七篇。《老子徐氏经说》六篇。并有刘向《说老子》四篇。道家部“文子”、“蜎子”、“关尹子”“黃帝君臣”条亦称引老子。

均引庄子所著书推定作者之时(“先庄子,庄子称之”),可知其时庄子书必定流传较广、寻常可得,不是人间小书,否则断不能为班固引为推断他书的依据。但班固《汉志》脱自刘歆《七录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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