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队的小作坊
作者:赵冀生
来源:《慈善》 2017年第5期
文/赵冀生
做粉条
1968年秋,连队种的10垧(150亩)土豆,用收土豆机翻出来,知青们用土篮子拾起来攒成一堆一堆的,因当晚没拉回去,夜里突然降温,全部上了冻,十几万斤的损失,连长咎责难辞,第二天就下了课。
冻土豆一化软塌塌的,颜色发红味道难闻,不能直接吃了,怎么办?做粉条吧。谁当粉坊
大师傅呢?连里只有老孙头会做。叫“老孙头”,可他也就刚到50岁,成分高了点,是富农。那时讲阶级成分,不能重用。两位副连长发了愁,召集排长们开会征求意见。排长们也是两种
意见,吵吵把火的。粉条总得做啊,最后决定选一个根红苗正的当粉坊班长,老孙头算技术劳力。我和知青小夏一起派到粉坊。
过去光吃过粉条,真不知道粉条是怎么做出来的。要先把冻土豆化开洗净,用桶锹铲成碎块,放到电磨里加水磨成糨糊,然后过包,就是把土豆糨糊放到纱布包里加水晃荡着过滤,漏
满一大缸,土豆渣滓拿去喂猪。缸里的土豆浆水两三天后开始变红,粉面子渐渐沉到缸底。这
里面的技术是让浆水发酵,把每天新做的和原先做的十几口缸里的浆水来回倒腾,浆水既发酵
变酸叫粉面子沉底,又不能发酵太过变臭。看浆水的颜色,闻、尝味道是技术秘密。我多次不
耻下问、虚心向孙大爷请教,他也有问必答,一脸诲人不倦的样子,可我总觉得云山雾罩,一
头雾水弄不明白,离不开他这个老拐棍。那时也真够傻的,你要是弄明白了人家还吃什么呀?
土豆粉面子沉到缸底,把上面的水淘净,起出粉面子,晾晒成脸盆那么大一坨子一坨子的,就是淀粉,也就是副食店里卖的“团粉”。
城里来的知青们吃过见过,下工了蹭到粉坊参观一圈,嘻嘻哈哈掰一块粉坨子说尝尝,帮
你们鉴定鉴定,回到宿舍加水化开,放在炉子上一熬,稀了是“藕粉”,糨了凉成冻,加点酱
油醋就是“凉粉”,也算一种“知青小吃”吧。
冻土豆全做成了粉坨子,就要做粉条了,副连长派我去小兴安岭伐木,给知青们盖房子用,一去3个月,心里一直惦记着粉面子怎么变成粉条的?下山回到连队一放下行李卷,就找到做
粉条的知青老邱询问。他告诉我,粉条都做完了,粉坊关门了。做粉条要把粉面子加水调成半
干不稀,放到一个有细眼的漏瓢里,用手使劲拍瓢上的粉面子,从瓢眼里就挤出细细的粉面子条,下面是一口烧着开水的大锅,煮一会儿捞出来,挂在杆子上凉晒干就成了。我还是觉得不
真切,让他开了粉坊门,拿着实物比画了一遍,才遂了心愿。
东北农家菜里的“酸菜猪肉炖粉”“汆白肉”“齑菜粉”里,大片的五花肉,细细的酸菜丝,长长的土豆粉,肥而不腻、香滑顺口,叫人垂涎令人神往。“东北大拉皮”粉味纯正、筋
道爽口、柔软香滑,既可做主食,又可当菜肴,深受人们喜爱。和当年一起下乡的荒友们聚会
下馆子用餐,总要点这几道菜。
现在城里工厂做粉条完全机械化了,从清洗——粉碎——过滤——浓缩——制粉条——包
装是流水生产线,乡间那种传统的手工粉坊不知还有没有?那时连队做的粉条没有现在市面上
卖得这么白、这么顺流,但是绝对“绿色”,不加任何增白剂、食品胶之类的东西。